試閱 04
最深部的區域是一個比起瑪爾的臥房還要大上很多的地方,以肉眼去看是沒辦法找到主控系統的,確切說明起來這裡更像是一個匣子,四方包圍起來的牆壁其實都藏著主控系統的線路,為了用這種方法將系統保存更久,通常這個房間除了四面牆壁以外是什麼也不放的;如今,頂多就是當初爆炸時在天花板炸出了個大洞,隨著那個天花板的迸裂而堆起來的石塊殘片遺留在那裡罷了。
然而,正當瑪爾瑟斯剛踏入這個空間不過半晌,腦裡還盡是一堆沒意義的回想的時候,從裡頭傳出的聲音卻吸引住了瑪爾瑟斯:「你果然還是回到這個地方了呢……」男子循著熟悉的聲音回過了頭,滿腔的疑惑和莫名的期待交集在鼓動的心臟裡,那個聲音……那個聲音就像是當初的悸動一般,這種感覺已經不知道幾百年沒有嘗過了,砰砰跳得不停的心跳令瑪爾瑟斯的目光聚焦在一個地方。
「瑪爾瑟斯。」少女繼續將未完的話說完,自天花板透出的光線就像是聚光燈似地照耀出坐在石堆上嬉笑的人兒;那張面容、那個聲音、甚至是那個身形,全部都是瑪爾瑟斯回憶中的那樣,一點也沒有改變。
可是:「為什麼……妳會……」少女理當在保姆的意識消失的同時也一起被抹消了存在才對。瑪爾瑟斯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為了確保不是自己出現了什麼幻覺向著少女移動著,只見十三歲上下的女孩俏皮地翹起腿來,不發一語地對猶如迷途羔羊的男人示出了一個友好的甜美笑容。
「妳不是應該和保姆的存在一起消失了嗎?」
「妳不是為了阻止保姆被消除了嗎?」
「妳不是扔下了我自己消失了嗎!」
「如果妳是那個她的話--回答我啊……史塔夏。」
少女瞇起了眼睛,修長的眉毛和適中的睫毛襯出十三歲的青澀,混濁的碧綠色瞳孔靜靜的凝視著質問自己的瑪爾瑟斯,待到男人離自己已經沒有多少距離才終於願意開口說道:「看來你有很多想問我的事情。」史塔夏心不在焉的玩弄著紫羅蘭般的頭髮,可能是在觀察瑪爾瑟斯的反應似的,少女並不打算一次把所有事情全部釐清,只是非常平淡的……非常平淡的、單純的說了一句話。
「我們的約定,人家可是沒有忘過呢--」語畢,女孩收起了一貫維持著的笑容,反而是用著一種沒落的神情審視瑪爾瑟斯:「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史塔夏的話語就像是銳利的銀針般狠狠刺入男子的心裡,明明只是簡單的幾句話語卻讓他感到異常的慚愧,就連圍繞著自己的煩惱都清醒過來。
約定……嗎?
比起其他的自己,我有更多的求生慾。這只是因為脫離了保姆嗎?使命什麼的我才不管,我真正想要的、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還不夠清楚嗎?從看到那些塗鴉的那一刻就開始在懷疑自己了,是統治者的面具戴得太久的關係嗎?竟然連自己是什麼存在都開始懷疑了……什麼啊……答案不是一直都很明顯嗎?
艾莉絲泰莉雅,她的確是一個有知性的女性。可是、這就是我要的嗎?世界所擁有的一切權力、財富、領導力,這些垂手可得的東西是我所稀罕的嗎?我的目的既不是那個『她』也不是這個『世界』的話,那值得我去珍愛的事物不是從以前到現在都存在於心中嗎?
「我……」瑪爾瑟斯相當的慚愧,他不禁質疑起自己的所作所為究竟是不是必要的,空有輝煌的成就那又怎麼樣,只要換了一個瑪爾瑟斯、那些東西都將不復存在,他所擁有的一切不過是獻給宇宙的熱寂罷了,到頭來自己卻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剩……一無所有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別人。
他總算明白,面對當初為了訓練自己情感而將意識給獨立出來的少女,才是頻頻讓心中充滿澎湃的主因;最初的感動不就是支持著自己行動的人工智能少女嗎?這麼清楚的答案到今天才想起來也已經太遲了,這些瑪爾瑟斯都明白、就是因為明白才更顯得他為此感到羞愧不已。
「話說回來,你創造的世界可真有趣。」少女判斷瑪爾瑟斯很有可能又陷入了沉思--就跟前一個他,乃至於第一個他一模一樣--那猶如清澈風鈴般的聲音又再次進入男人的耳膜裡面,不管多少次、哪怕是譏諷的話語,對於瑪爾瑟斯來說史塔夏的聲音就是一種救贖:「那麼、應該是不需要我了吧?」那是,一個真正感到失望的神情……
不是……不是這樣的,這個世界算得了什麼?沒有你的話:「不、不是,因為有你這個世界才……」瑪爾瑟斯無助的用著哽咽的聲道試圖反駁。可是史塔夏的心情或許更加細緻更加脆弱吧?只見少女打斷了他的發言,只是冷冷的說著讓瑪爾瑟斯打退堂鼓的質問:「像是貝琳達一樣,利用完了就可以拋棄了不是嗎?還是說為了要完成你那無聊的使命而除掉艾伯李斯特那樣嗎?或者說……像雪莉那樣子--」少女越是往下說下去情緒越是激動。
並不是為了死去的那些人爭一口氣,也不是指責瑪爾瑟斯的這些行為完全都是錯的;那是一種懼怕、一種擔心的感覺,外表年齡雖然僅僅十三歲而已,但是作為看護瑪爾瑟斯一輩子的監護人,少女比起任何人都還要害怕瑪爾瑟斯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存在:「像那樣子抹消我的存在……嗎?」
瑪爾瑟斯並沒有回答,與其說是沒有回答倒不如說是啞口無言;少女所說的男子並沒有什麼反駁的餘地,也想不到該怎麼去應答。瑪爾瑟斯其實不是不懂史塔夏在顧忌什麼,而是他根本就沒辦法對她做出什麼像樣的承諾:「對不起。我的確不了解什麼才是對的什麼才是錯的。」
「並不是你的錯喲、瑪爾瑟斯……」